我们的节日·清明丨谷雨,一树紫桐花
谷雨,一树紫桐花(我们的节日·清明)
□赵乐
谷雨,源自古人“雨生百谷”之说。
凌晨,从北京出发,开车回到母亲居住的村庄已是傍晚。
翌日清晨,“咕咕——嘟!咕咕——嘟!”那清脆悦耳又耐人寻味的鸣叫声划破了老宅院的宁静,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提醒:“谷雨前后,种瓜点豆。”“谷雨不种花,心头像蟹爬。”布谷鸟的叫声意蕴丰富,宛如遥远的天外来音,给人一种“一路坎坷一路长大,无论成败记得回家”之感慨。
伸手撩起母亲亲手缝制的窗帘,我惊奇地发现,满园春色破窗而来,清灵的气息在微风中辗转,树木草石都变得温顺起来,共浴一缕明朗。我按捺不住一颗兴奋的心,匆匆出门,走进绵长的雨丝水影,赏春去。
我在村里四处走动,从西头到东头,北坑连着寨里,铺了崭新的混凝土路面,美丽乡村建设的触须已经延伸到这个拥有百余户人家的村子。毛毛细雨中,我不知不觉走到了村北边的寨墙角,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花香味扑鼻而来,好像还有点甜。什么花香呢?自言自语间,我的头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,抬眼一看,原来是飘落的桐树花朵。
我家所在的村子有两种桐树,梧桐和泡桐。泡桐是较常见的树种,邻里院落、乡间小道以及沟边、田埂,随处可见它舞动的身影。泡桐开的是一种呈多棱喇叭状的粉紫色花,村里人管它叫桐树花。
清明一过,桐树在春姑娘的呼唤中睁开惺忪的睡眼,伸展光秃秃的枝丫,开始含苞萌芽。到了四月中旬,桐树就到了盛花期。这时候,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,桐树花犹如一个个风铃挂满枝头。你瞧,一串桐花,朵朵接应;串串桐花,枝枝相连;似私语,似倾听,会心会意,同声共鸣。清幽的香气如丝如缕弥漫在空气中,惹得一只只蜜蜂、蝴蝶拈花吮粉,上下翻飞。时不时还会有一两朵花伴着蒙蒙细雨从枝头徐徐飘落下来。我陶醉了。我实在难以挪动脚步,生怕惊扰了这些纯朴的小精灵。
尽管桐树花没有牡丹“名花倾国两相欢,常得君王带笑看”的国色天香,没有梅花“朔风飘夜香,繁霜滋晓白”的铮铮傲骨,更没有兰花“空谷有佳人,倏然抱幽独”的孤标傲世,也不及桃花“满树和娇烂漫红,万枝丹彩灼春融”的姹紫嫣红,但却有“素面平添雅,轻芳未失真”的朴实无华,更有“心高不惹蝶蜂群,只把多情系凡尘”的平淡真切。犹如宋代陈翥在《西山桐十咏·桐花》中所描写:“白者含秀色,粲如凝瑶华。紫者吐芳英,烂若舒朝霞。” 桐树花温暖而安静地开放,开得自然,开得舒心,仿佛着一袭粉色裙装的村姑,看上去非常时尚和清新。
桐树适应性极强,不管是在瘠薄的低山丘陵还是在肥沃的平原均能生长。秋末冬初,随便截一段树根埋到地下,次年春回大地之时保准能蹿出一棵茁壮的嫩苗来。记得有一年,母亲在寨沟边刨了一些桐树根,整整齐齐地埋在后院的空地上,来年春天从土壤中齐刷刷拱出百十棵嫩嫩的苗子来。从此,一家人浇水、施肥、剪枝、治虫……精心管理,小桐树变得枝繁叶茂,生机勃勃。又一年开春植树时节,母亲把这些两米多高的桐树苗拉到集市上换回了一头小猪,喂养到腊月,出售给公社食品公司。父亲用卖猪得来的130多元钱从供销社买了一台“蝴蝶”牌缝纫机,母亲把它当成了宝贝,每次用完都要用棉布轻轻擦拭干净,再给主要零件点上润滑油,用毯子盖好。之后,我得知缝纫机的机板是用桐木做的,吃惊得好长时间回不过神来。
其实,泡桐树原产地就在中国,栽培历史也很悠久,其材质具有很强的防潮隔热性能,不翘不裂,不被虫蛀,纹理美观,便于雕刻加工,是经济价值较大的速生树种。此外,泡桐树干还有其他树不可比拟的优点,就是具有金玉之声的特质,可以用来制造乐器。中国古代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琴就是用桐木制作的。史传,东汉学者蔡邕(今河南省杞县人)在“亡命江海、远迹吴会”时,曾从烧火做饭的炉子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、声音异常的桐木。他依据木头的长短、形状制成一把七弦琴,果然声音不凡。因琴尾留有烧焦的痕迹,于是得名“焦尾”。焦尾琴以悦耳的音色和特有的制法闻名四海,流传于世。
麦苗起身拔节时,桐树花就开满枝了。桐树花从不与百花争春,可开起来又是那样的轰轰烈烈。
一缕乡情一首诗。那绵绵如织的谷雨将岁月串连成无限绵长的雨线,绾起我无数的乡愁。我想在下一场谷雨密密麻麻地覆盖村庄和田野的时候,在我的肩头不堪清风嘱托的时候,还要回这个村庄,与桐树花相融。